——读《诗经·黍离》有感
彼黍离离,彼稷之苗。行迈靡靡,中心摇摇。知我者谓我心忧,不知我者谓我何求。悠悠苍天,此何人哉!
我怀念你。可我怀念的是从前的你。琉璃瓦与青瓷瓶,金銮殿与沉香屑,四角天与红围墙,曾经轻易挥霍了那么多纸醉金迷的日子,如今回首却只觉沉痛。
知否?知否?现在我安静地站在你面前,不是一时兴起,不是心血来潮。我怀念了你这么久,从离开的那一刻起,思念的弦从未停止在我心底弹一首凄婉的曲。知否?知否?逼迫我故地重游的,是心中不堪重负地方怀念,哪怕知道去路是一场凭吊与祭奠,我也只能孤身前往。
现在的我再度站在这里,还来不及明了,曾经是幻影,怀念是陷阱,前路是梦境。
你看你绿苗依依,可知曾经满眼金碧辉煌?你看你战火未侵,可知身后只剩断壁残垣?
你看我沉默不语,可知我有万千思绪徒留叹息?你看我面容依旧,可知我已伤痕累累遍体鳞伤?
我怀念你。可我怀念的不是此刻的你。来回踱步,来回踱步,是否倾覆天地都无法让时光倒转?深锁眉头,深锁眉头,要怎样才能修补好所有裂缝让你光鲜依旧?
谁知道,谁了解,此刻的我像是沉溺在无边的深蓝里,头顶是渐次灭顶的泡沫,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,我不可遏制地往下沉,好像永远也触不到底。我只看了你一眼,就难过得说不出话了。
彼黍离离,彼稷之穗。行迈靡靡,中心如醉。知我者谓我心忧,不知我者谓我何求。悠悠苍天,此何人哉!
杨柳依依,桃花依旧笑春风。沧海桑田是摆脱不了的命,物是人非是如影随形的咒。
我站在你脚下,你盘踞在我面前,你我仅隔半尺,可这却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了。一个是繁华的遗迹,一个是苟安的躯壳,一个是时代的屈辱,一个是卑微的印记。
你说,——我们是不是从此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,从此天各一方,两不相关?这天堑般的距离,从我弃你而去的那一刻起就无法消弭了吧。
跨越一朝的兴衰,我的指尖轻触你冰冷破败的墙。青苔深深,你支离破碎的墙面被柔软湿漉的绿意覆盖,像是更触目惊心的疤痕。血迹斑斑,你荒芜贫瘠的土地被灼热鲜红的血液灌溉,竟也生长出欣欣向荣的庄稼。纵横的新生与蛰伏的伤口,你千疮百孔的躯体,不堪入目。
我差点忘了,几个月前我还在这里信步闲游,这里的一草一木还保存着我的记忆,我的家人朋友手下刚刚在这里倒下。明明没过多久,为什么已经恍若隔世了?
可是我怀念你,只有这才是唯一清晰的事,就算怀念的不是此刻的你。
再回首,我以未亡人的身份,你以已逝者的面容,我不敢触你,你看不到我,时光苍老了心,风景迷乱了眼,我是漂泊的孤魂,你是寂寞的野鬼,就算紧紧相拥,也只能圈起一堆冰冷的空气吧。
我差点忘了,你我之间相隔的,不是短短几个月,而是歌舞升平、觥筹交错的一个朝代。
有谁知道吗?有谁了解吗?我难过的不是自己的荣华一夕尽毁,不是自己无法用鲜血捍卫你的尊严而只能做个逃兵,我难过的不是你曾经那么美好而现在破败不堪,不是以后漫漫岁月里你会被淹没在历史长河里。我难过的,是眼前清晰可见的“不可能”,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,不可能了,连幻想都无法存在了。
——可是,我却还是无法停止怀念。
彼黍离离,彼稷之实。行迈靡靡,中心如噎。知我者谓我心忧,不知我者谓我何求。悠悠苍天,此何人哉!
是不是应该回去了呢?抹去我将流未流的眼泪,放下我荒诞可笑的执念,跨上我瘦弱苍老的战马,趁失望还未演变成绝望的时候,逃离。现在就转身离开的话,我也许还能忘了你,忘了你支离破碎的面容,忘了那些缱绻的情思。我也许也还可以继续生活下去。朝代的更替是寻常事,人事的变迁是寻常事,我没有必要为一个已腐朽的朝代殉葬了自己。
可是,好像还是太晚了。你的身影是我始料未及的沉重,那些斑驳的血迹,那些残损的城墙,那些萋萋的荒草,那些森然的白骨,既已成为蛰伏在我心底的影子,就再也无法轻易抹去了。
说好只看你一眼,从此便做陌生人,却还是心不由己的,让你成了我最惨淡深刻的心事。终于还是为你殉了葬,以我本该风平浪静的一生。
没有人知道吧,没有人了解吧,曾经不是曾经,后来没有后来,我引以为傲的回忆是战火纷飞中的纸醉金迷,我深恶痛绝的未来是国泰民安时的颠沛流离。这一生,原就是一场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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