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道你是一个老镇,但见到你的时候还是不免有点惊讶——你真的老了。
斑驳的老墙是你的面容,青石板与鹅卵石铺就的窄巷是你的肌体,镂空的砖刻木刻的雕花门窗以及那精致的铜制门扣如你的双眼……你这位“高墙窄巷”的老祖母,仿佛从古老的唐朝一直守候到了今朝,注视着所有经过、路过亦或专程的来访者。
你真的老了。仰视一座座雕饰精美、外观壮美的“大夫第”、“郎官第”、“进士宅”(多达近200幢豪门宅院),顿感面前的自己是如此渺小与卑微,那每一块青砖黛瓦、每一条横眉梁柱、每一件桌椅家什都沾满了岁月的烟尘,暗示了曾经的荣华与富贵,每一座大宅门里该有过怎样惊心动魄的传奇与故事呢?慢慢穿行在曲曲折折的幽邃小巷,听着鸡鸣犬吠,宛如走进了时光隧道,置身在遥远的年代,似乎还能感觉到当年“墙里秋千墙外道,墙外行人,墙里佳人笑”的风情与浪漫。悠悠的古韵还弥漫在那条600米长的古街上,发黄的门楼里颤巍巍地走出一位盘着发簪、身着青布褂子的小脚老太,不经意间一个老迈、佝偻的挑担老汉与你擦肩而过,三三两两的老妇人坐在门店前的竹椅上唠家常,刚刚下学的孩子们三五成群地从古街上追逐嬉戏地跑过……
忽就闻到了阵阵浓郁的芳香,从古老的作坊里,和着春日的微风飘游出来,哦,这就是传说中缠缠绵绵了几百年的游浆豆腐啊!据说它的制作工艺堪称中国一绝,用老的豆浆作为酵母,发酵而成,不添加石膏与卤水,是纯绿色食品。难怪鼻尖嘴馋的好吃之徒已经捷足先登,掏出零钱,先下嘴为乐了。
你真的老了。难道不是吗?那座著名的书院,古朴而苍老,至今依然挺立在古镇之西的深巷间。让我们先把目光投向遥远的后唐,一位叫黄峭的后唐工部侍郎不愿苟且朝堂,毅然归隐故里,是他创建了书院,开创了办学先河,让整个邵武地区数千年间文风炽盛,我轻轻地迈上象征“步步高升”的十三级青石台阶,似乎也被裹挟在当年前来求学的莘莘学子中间,来聆听朱熹、杨时等诸多先贤的教诲,那是何等的虔诚、热烈与欢畅!“万般皆下品,唯有读书高”的传统理念让一批又一批的英才人杰从这里出发,成就了功名。137位进士奠定了书院的荣光与骄傲,这一切无疑要归功于那个工部侍郎,应该向黄峭致敬!
你真的老了。远处的聚奎塔自明万历起就镇守在南面的狮形山上,斗星移,它一直默默地坐观世间风云、潮起潮落。它会让这块土地上的人永远记住一个不朽的名字:袁崇焕——“知邵武县,明决有胆略,尽心民事,冤抑无不伸。素矫健有力,尝出救火,着靴上墙如覆平地。”
是的,你的确古老。古闽越先民早在四千多年前即在此拓土,繁衍生息,唐天成元年,古镇即形成街市,人们称为“旧市街”,历时千年长盛不衰,并延续保存至今。
你从远古走来,由意气风发而步履蹒跚,你沐浴过唐风宋雨,又经历了明清的一路风尘。饱经沧桑的你见证了繁华与璀璨,留下了经典与文明。看,那东门谯楼三檐歇山式顶上,翻飞书卷的仍是亘古不变的白云清风,那照在门洞上的霞光仍是明代的朝阳吧。
和平——是你的名字。你深埋在历史的尘埃里太久太久,如今你深藏的美丽,正被四海传播。
禾坪——是你曾经的名字。意为地势平坦,盛产粮食。你自古就是闽北的粮仓。
我承认认识你太晚太晚,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太短,以致了解你太少太少,但这一点也不妨碍我对你的好感。也许有人会嘲笑你的苍老,你的破败,因为你真的老了,老的坦然自如,老的不加掩饰,老的原汁原味。而我喜欢的正是你的原生态,你残缺破损的美,你的宁静古朴。我不希望你被过度的打扰,请你保重,但愿再见的时候,你还是老样子。
真的,我钟情你的老。古老,苍凉。漫不经心。天荒地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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