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金瓶梅》中较为正面的女子形象,如吴月娘,终是气度稍嫌狭隘。
唯有玉楼,平淡到常常令人忽略的角色,品味再三,始觉仪态万方。
猛然惊觉,是在她第三次嫁人时,“奴也吃人哄怕了”,是则初嫁西门庆时,必有多少不尽如意处,然而一切尘埃一定,心中万千,终于不过尔尔。
她年长若干,在诸人之间调停得当,虽与潘金莲多有往来,从不与恶言,恶行,对其劣迹亦闻若未闻。微妙的是,种种机关,却多有她早早来告诉金莲。甚至可以做这样恶劣的揣测,是否是借金莲泼烈的性子,以逞其心?否则以孟的性格,岂会不知此事被潘得知会有如何结局,如欲风平浪静,怎么不学吴月娘装聋作哑?
李桂姐也曾言此二人狡诈,初时只觉玉楼稳重大方,后来想想,如非略有城府,又如何能在是非中护得一身周全?后日遇姐夫上门要挟,亦颇机变,虽然人算不如天算,比起吴月娘之懦弱无用,终归是要强了许多了。
第三次嫁人的时候,她三十七了。金莲走的时候,她不舍,然亦是寄身檐下,无话可说,寻个好人家往前进了吧,却不料自己也有这一日吧。三次嫁人,皆得夫主敬爱,世间哪有如此偶然。
李衙内怒责婢女,她不火上浇油,却只怕夫主着了凉。且不说这是气度豁达或是心机深沉,这份至微至深的关怀,如何不令人动容。世间女子,如能做到玉楼一半,何愁难觅良人。所谓爱情,实在太过虚无缥缈,尽心对待身边之人,如机缘巧合,对方也愿如此待你,又有何憾?
再后,玉楼被姐夫诬陷,李衙内遭严父痛打,在父亲不休妻就打死的威逼下,打的皮开肉绽,仍然说“并舍不得妇人”,玉楼是偷偷躲在廉后哭泣。愿这一风流好少年,长久的珍惜他身边的好女子吧。
玉楼是乖人。玉楼出场时作者给她的文字是很好的:行走时香风细细,坐下时淹然百媚。她独有的金簪上刻有“金勒马嘶芳草地,玉楼人醉杏花天”的和整部金瓶梅的粗俗风格毫不相配的文绉绉的词句。她嫁到西门和李知县家都是三媒六聘,远比其他人正式有身份。她在西门庆家比李瓶儿还显得不合适。虽然上了媒人的当,她表现出来的只是随遇而安,安分随时。
只是奇怪的是在众多妻妾中,她选择和潘金莲做朋友。以玉楼的聪明,不难看出潘金莲的为人,为何她依然与金莲交厚呢?唯一的解释是她也有企图,而潘金莲是唯一可以为她用的人。既然看穿金莲的为人,也就可以看到金莲的弱点,要控制她易如反掌。控制金莲的目的何在?不外乎对付其他的妻妾。
玉楼也爱风流男人,她第一眼看上的也就是西门庆和李衙内风流倜傥,不是个心如死灰的淡泊之人,所以才会有因为胃寒呕吐西门庆在她那里留宿一夜时她酸酸的话语,跟潘金莲的厚交也不过如此。
只是她这种斯文作风并不适合那个粗俗世界,时不时地四两拨千斤的聪明给她提供不了一片广阔的天地,最多她也只能做到自保。西门庆不死对她也不会获得一个崭新的世界。最后她的改嫁也是必然的事。
她应该是《金瓶梅》里结局最幸运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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